身 为无国界医生组织(MSF)的国际主席,廖满嫦医生(Dr Joanne Liu)今年颇为忙碌,她不时要前往西非的埃博拉疫区,还要赴联合国(UN)请求支援,不过她还是忙里偷闲重读了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所著的《鼠疫》(The Plague)。不出所料,这次阅读让她感触更深了。她尤其被书中的叙述者李欧医生(Dr Rieux)的自白所打动:他之所以能坚持下去,是因为他始终不习惯看到人们死去。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的一个问题。 我们不知怎么就习惯了死亡,在对待死亡问题上变得没有了人情味。我们用数字来说明事故。埃博拉病毒已造成13500人感染,5000人死亡……人们正在失 去同情心,没有了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思。” 对于这种状况,没人能指责MSF或是这位女主席。自从3月份几内亚证实爆发了埃博拉疫情以来,该组 织已经接治了6000多名病人,在其坚守西非前线几个月后世界才关注起这次疫情。MSF几乎立刻就发现,此次埃博拉疫情不同于以往。“根据我们的经验,埃 博拉疫情一般发生在偏远村庄,传播链很快会中断……就是这样。疫情会在不到3个月内结束。”廖满嫦称,“而这次爆发的疫情并不一样,因为病毒能在地域间传 播。”然而,国际社会并不想了解其中究竟。“我们听到的说法是,我们过于激动了,大惊小怪,其实一切都在控制之下。”今年国际上发生了太多需要关注的危 机,这使事情变得复杂。“有南苏丹内战和中非共和国政变……刚果民主共和国……乌克兰……接着是7月加沙地带全面爆发的危机。” MSF在所有这些地方都在运作。该组织成立于1971年,大部分经费靠私人捐助,去年成员总数超过32000名,遍布67个国家。MSF提供独立的人道救援,同时也现场见证各种灾难。 廖 满嫦于2013年10月才出任MSF国际主席。如果说任期第一年是艰难的,似乎有些轻描淡写。“这份工作绑架了我全部的生活,”她笑着说。当她思考如何形 容这份工作比较恰当时,脑海中不停地闪现三个词。挑战性——始终有太多地区需要关注。超负荷——这一领域已经达到了极限。差距——人们做出反应的能力暴露 出了不足。她称:“我们就像一直跟在火车后头跑,与我们在西非做出反应的速度相比,它要快得多。” …… 廖满嫦出生在加拿大魁 北克一个华裔移民家庭。对她而言,加入MSF是受到了感召。她年少时读过一本法国医生写的书,讲述他在该组织工作的经历。“我记得读那本书时我还很年轻, 我说‘我的天啊,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她说。在接受过医疗培训后,她多次成为该组织的志愿者,在达尔富尔、海地等多个地方工作过,后来还负责加拿大分 支。对于个人取得的成就,她非但没有夸夸其谈,反而显得不太乐意提起:“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趣,总是想着要当个无国界医生。” 因为这份工作, 她仅今年内就去过了叙利亚、中非共和国、缅甸、刚果民主共和国和塞拉利昂等等许多国家,更别提还多次前往联合国和蒙特利尔(她主要生活的地方),对于这样 一个人,多数人都不会用“无趣”来形容。与她交谈需要集中精神认真应付:她侃侃而谈,只是偶尔插句“你怎么说”做个停顿,给点时间让自己法译英的技巧赶上 大脑思考的速度。 常驻瑞士,却计划着利用8月份的假期在加拿大医院(她仍然是该院的儿科急诊医生)轮班——“要保持临床的工作”,她就是这 样一个女人。埃博拉终止了这一计划,但她决定在日内瓦找个地方继续执业。当被问到如何适应这一切时,她大笑起来。“我觉得,处在这种要面对公众、肩负着使 命的职位上,你就得接受一个事实,你没法做到像你希望的那样,各个方面都兼顾到。我总是把它看作一种殊荣,深感荣幸。” 不停出差也使她得以 深入了解情况。她称:“我们的人道救援体系出了问题,需要被修复。这需要进行一次现实检查,重新回到人道主义的宗旨上。”她以不屑的口吻讲了一个发生在刚 果民主共和国的故事,一个无家可归的妇女,坚强地自力更生养活自己,被视为一个成功的援助案例,结果发现她已经当了妓女。“我不敢相信你就拿这个回报 我……这就是你的坚强?”她称,接着又提到了在中非共和国一次探访难民安置营的经历。“人们跟我说话时,两只脚还踩在泥里。我说,‘这不可能,都21世纪 了我们还能看到这种情况。’这使我认真思考,我们怎样做得更好?……我能站在一个不用把双脚踩在水里的地方吗?” 在人道救援圈子中,MSF 未必是受欢迎的。拥有财务自主权是该组织与众不同的一个地方:其89%的资金来自个人和私人捐助者。这种因为财务独立而具有的灵活性也招致了批评。“有些 人说,有时我们是孤单的,我同意这个说法。还有人说我们是傲慢的,确实是这样,我也相当清楚这一点,”她说,“但是自给自足很重要,因为这才使你拥有迅速 反应的能力。”以埃博拉疫情来说,这意味着,在其他人还在开会讨论时,MSF便抵达了疫区。 每到形势最紧张的时候,MSF会强调成员们分享 各自见闻的重要性。因此,廖满嫦反复向联合国请求采取实际行动,而不仅仅是口头承诺。“我觉得,当人们听到MSF说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时,每个人都有点 震惊。”然而,她认为,直到8月份两名受感染的美国传教士回国接受治疗时,人们才真的醒悟过来。“突然间,它就敲响了我们的家门……这些人是我们的邻居, 我们的同事,是我们的同胞……而当‘他们’变成‘我们’时,才引起了关注,”她回忆称。 在廖满嫦看来,近距离接触疫情所产生的这种影响并不 令人意外。事实上,她认为,多数MSF工作人员因为接近疫情,驱使他们采取行动。对这些医生来说,将死的不是在遥远国家的无名人氏,而是自疫情开始一起做 事的那位护士的表亲。MSF从每个国际成员国聘请约10名医生,廖满嫦相信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连续做4周工作(国际员工的平均安排)的强度很大,但在 过去8-9个月里面对埃博拉,这真的很难很难,”她称,“我们多数人员不是失去了家人,就是失去了朋友,还要生活在可能暴露在病毒中的恐惧中。”目前为 止,已有13人死亡。 廖满嫦对一起共事的人有强烈的保护欲:“是什么成就了MSF,我们的力量,是我们的人。”4月,中非共和国的医院遭受 袭击,该组织失去了4名员工,而在越来越危险的环境——叙利亚、利比亚、南苏丹、索马里等等——如何更好开展工作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她称:“医院成为袭 击目标,病人成为目标,救护车成了目标……这些原本应受到最起码尊重的仅存之地,在2014年被侵犯了。”她认为,MSF保持亲临现场是至关重要的。如何 确实做到这一点,将成为她2015年的工作重点之一。 那么“埃博拉列车”怎么样了?我们仍然跟在后面跑吗?“我想有些地方的情况是,我们跳 上了火车,并试着控制刹车,”她称,“一直以来的障碍,造成阻碍的因素是恐惧……人们害怕采取行动,害怕被传染。”她希望这件事将使国际社会明白,有人需 要担起责任,以防未来这样一场危机再次升级。“我们都知道,如果世界在今年春天能警醒,我们就不会处在今天这种局势。” 我们谈话时,廖满嫦 准备乘机返回西非,对埃博拉疫情进行重新评估。MSF在那里组织试验,她决心确保任何一种新治疗手段将能被用于处在疫情中心的人。(回去后,她将阐述双重 失败的可能性,包括最初的应对措施和现在的对策调整。)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全世界的人继续关注疫情。“就好像你生病,得了肺炎,医生给你开了10 天的抗生素,刚治了3天你感觉有所好转,就想停了抗生素,”她说,“我们刚要在游戏中占得优势。我们要完成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