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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庄亦谐美国梦
黄西:生化博士变形喜剧天王
他是标准的戴眼镜理科男,生物化学博士,二十四岁才去美国读书,讲一口东北味儿的英语。三十一岁时,他突然转行说单口相声,并且把白宫也变成自己的舞台,当着美国副总统拜登的面拿他开涮、逗乐。拜登私下对他说:“黄西,你将来成了大名人,如果佣人告诉你乔·拜登在门口等你呢,请千万不要问:‘Who?’”
“一个中国边疆的农村孩子通过努力奋斗成为美国的生物学博士,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故事;一个中国移民的生物学博士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在美国成为一个走红的脱口秀演员,这可能是史上最邪门儿的美国梦故事。”
罗永浩为一本上市新书《黄瓜的黄,西瓜的西》写下这样的推荐词——书的作者黄西就是这两种美国梦的集合体。如果以30岁作一个大致分界,黄西人生的前半场是在兢兢业业注释经典美国梦,后半场则扭头一转,朝邪门美国梦狂奔而去。
目前为止,黄西版美国梦里最邪门的一场是在2010年美国白宫举行的记者年会上。他操着一口东北味英语,对着2400名美国政要和记者说单口相声,放言调戏副总统拜登,笑骂开涮总统奥巴马,坦然自嘲自己的移民身份,一个接一个美式笑话,笑点亦痛点,直戳观众要害,一刻钟表演结束后,全场起立鼓掌。
随大流的前30年
黄西最近一次上《莱特曼秀》,说过一个段子:“我是在中国的穷乡僻壤长大的。我们初中某年突然决定要修整土路,铺上砖头和水泥,让学生们带砖头到学校来……我们玩命地干了三个礼拜终于把路修好了。多年以后我听说了这个词:童工。我立马就惊讶了:啥?!那些小孩干活还有钱拿?我拿到的只是D-!”台下的美国观众哄堂大笑。
他们听的是笑话,黄西说的却是真实人生。
1970年,黄西出生于吉林白山市八道江区河口乡,他在中国的成长,是典型的“凤凰男”轨迹。少年时热衷逃课、偶尔打架,成绩全校倒数,高中老师断言他肯定考不上大学,父亲为此早作打算,给他找了份锅炉房的工作。黄西心里嘀咕:“哇,我爸后门真硬。”但高二开始,他的成绩却一路突飞猛进,最终考入吉林大学。
大学毕业大家都考研究生,他跟着考;去中科院读研,周围的人纷纷出国,他跟着出,做的梦也跟大家一样,“当教授呗”。
在美国莱斯大学读博期间,他经常在实验室工作到凌晨一两点,连续两年只休了一个周末。毕业后拿绿卡,买房,换越来越好的工作,做到全球第三大制药公司的高级研发,研究癌症基因。虽不同于最初的职业规划,但也中规中矩,算是计划外微调。
谈到人生前30年,黄西自己概括:“都是在随大流。”
死亡容易喜剧难
直到31岁,黄西才做出人生第一个“另类”的选择。
那年他被同事带去看艾默·菲利普斯的单口相声表演,台上的段子他只能听懂一半,插科打诨的心瘾却被勾了起来,从此不可遏止。
“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上台讲笑话?”2001年底,黄西报名参加了一个业余的单口相声学习班,学习如何写段子,如何铺垫抖包袱,如何找到可以表演的相声俱乐部。
练习了将近一年,他有了第一次登台的机会。那是一个喧闹的酒吧,黄西在台上讲了5分钟,结束后一个白人小伙儿过来拍他的肩膀:“你可能很有趣,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是一个黯淡的开始,但黄西早就听过那句好莱坞行话:“死亡容易喜剧难”。
他在《纽约客》上读过一个喜剧演员的自述:必须把一个笑话讲72次以上,才能找到用词、用时以及抑扬顿挫的最佳效果。争取足够多的上台锻炼机会,对于一个单口相声演员的成长至关重要。
黄西经常主动跑去俱乐部寻找演出机会,那时的遭遇被记录在了他后来的段子里:“有一次我给一个俱乐部老板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非常简短地说了句‘一小时后再打过来’就挂断了。一小时后,我再次打给他,他对我吼道:‘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一个闹钟吗?!’”
波士顿一家开在地下室、名叫“喜剧储藏室”的相声俱乐部同意他上台演出,但按照俱乐部的规定,每个新手必须带来两名顾客才能登台。
人生地不熟的黄西,大雪天里站在俱乐部门口一一拦住过路的人:“你想看喜剧演出吗?”如果他们点头,他便接着问:“你能不能跟俱乐部的老板说你是来看我的?”
就这样,黄西开始了每天白天在制药公司研究癌细胞,夜晚找酒吧研究单口相声的双重生活,一晃七年。只有在妻子怀孕的那一年,他动摇过:要不要回到学术界,或是上个商科、法律学校?至少这样收入会更高。
孩子一出生,黄西又改变了主意,“将来我的孩子长大了,难道我要对他说,正是因为有了他,我才决定放弃单口相声?”
从“喜剧奥斯卡”到白宫
2009年,黄西进入单口相声界的第七个年头,机遇之神终于光顾。通过资深星探艾迪·布里尔,他获得了上《莱特曼秀》表演的机会。
对美国单口相声演员而言,《莱特曼秀》是最高级的秀,人称“喜剧奥斯卡”,每年只选两三个新手在节目里表演,竞争异常激烈。
黄西是《莱特曼秀》上出现的第一张亚洲面孔。为了把这种陌生感玩到极致,他上台抛出的第一句话匪夷所思:“大家好,你们看,我是个爱尔兰人。”望着这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中国男人,全场观众轰然大笑。
顿了一会儿,黄西继续:“我曾经读过一个报告,说男人18岁时性能力会达到顶峰,而我直到25岁才知道这件事。”等观众的笑声稍稍平息,他故作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全世界根本没人知道我曾经多么勇猛。在我这个桃子最成熟的时候,没人来咬一口。”此时台下早已沸腾。
演出结束,主持人大卫·莱特曼上台挽留他一起接受观众起立祝贺。黄西后来这样形容自己的狂喜:“如果那天晚上被一辆汽车撞上,我即使死,也会带着笑容。”
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2010年3月,黄西被邀请到白宫的记者年会表演。这是一个官方仪式感很强的场合,在表演之前,要阅兵、奏国歌、升国旗。和《莱特曼秀》一样,黄西是这个舞台上出现的第一个华裔笑星。
黄西的调侃从观众席里的美国副总统拜登开始:“我很荣幸拜登先生今晚也出现在这里,其实我读过你的自传。”他拿眼假装仔细看看拜登,“相比真人,我觉得书要好看得多。”拜登带头笑得直拍桌子。
下一句便直指总统奥巴马:“人们总是批评奥巴马总统过于软弱,但是奥巴马正在指挥两场战争,而更滑稽的是他居然为此得到了诺贝尔和平奖。惟一比这更搞笑的事情,大概只有他把奖金捐给美军了。”
全场观众自发起立为他鼓掌喝彩。拜登还私下跟他开起玩笑:“黄西,你将来成了大名人以后,如果佣人告诉你乔·拜登在门口等你呢,请千万不要问:‘Who?’”
用幽默讲述移民故事
黄西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会从科学界跑去笑话界。
他的初衷很简单,“想要逗人笑”。还在基因公司工作时,他已发觉自己对人比对科研更感兴趣。
数学很好的他,早就理性分析过自己的选择:人生头24年在中国度过,到美国之后跟美国人共同点也少,本行搞科研,用第二语言英语说笑话,“成功概率很小”。
好在他的人生词典里,对“成功”的定义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但仍然保持热情。一个更直白的版本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使不断失败。
“想讲有关移民的故事”,是他讲单口相声的另一个动机。“我总是觉得,尽管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但是移民的故事总是被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讲述的。刚来美国的第一代移民或是没有语言技能来讲述他们自己的经历,或是工作太繁忙,抽不出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黄西认为,在美国,任何阶层任何民族都应该有人站出来说话,如果你不发声,就会被忽略。
移民题材一直是黄西笑话的一大主题,这也一定程度上帮助黄西打造了个人风格。“从Rice毕业后,我决定留在美国。因为回中国的话,我有一件事情完全没有办法做得比这里更好,那就是我散发出的异域风情。”黄西表演时经常说这个笑话。
在黄西眼里,喜剧就是要用一种不同于正常的视角来观察世界、看待生活。优秀的喜剧演员必须要有一些超出常理的经验和背景。
作为中国移民,“我可以从新的角度理解美国社会和文化,有些包袱可能是别人意想不到的。从某种角度说,我的喜剧可能是一面镜子,让美国看到自己的生活和社会。”
对于离开了17年的中国,黄西反而有些陌生,“把我的笑话翻译成中文并不容易……我的中文措辞、语法都不那么灵活,也许很生硬,不合潮流。我在台上用中文表演也不习惯……所以我需要克服很多问题才能让中文的笑话起作用。”
这一次他的自传《黄瓜的黄,西瓜的西》在国内出版,行文古怪,原来也是先用英文写就,再口译中文成书。面对故乡,黄西已处在一个“介于本地人和外来者之间”的微妙状态。
他开玩笑,也许有一天当他要来圆一个“中国梦”的时候,人们从他身上看到的,依然是“异域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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